大家好,我是陈拙。
讲今天的故事之前,咱们先看一张自拍,放心吧,不重口,还有点赏心悦目——
咱们的法医作者廖小刀
前段时间我几次跟你们提到,去广东见了法医作者,还了解了挺多他们业内的小知识。
其中最让我感觉有趣的知识,就是他们常常和尸体“自拍”——
在过去,法医技术队有两种相机,一种验伤,另一种验尸。无论哪种都需要拍摄血淋淋的现场与伤口,最后拍下伤者或逝者的面容,这样才算确认好所有证据。
那一卷胶卷拍不完,还剩下一两张,胶卷又得赶紧洗出来作为物证怎么办?
这个问题是法医廖小刀给我解答的,在他们警队,剩下的那一两张胶卷就用来自拍,别浪费了。所以你常常会在印有尸体与受害者面容的胶卷后,翻到办案法医的身影。
当然了,我去广东,听到的法医行业内有趣的小知识还不只这些,我随便捡两个给你听听——
尸体沉到河底找不到了,为什么烧香是最有效手段?
殡仪馆的夏天没开空调为什么也是那么凉?
这些小知识,都是小刀在刚入行那些年得知的趣闻,他一并讲给了我,接着还要把它们写下来。
我和他一起去了“案发现场”:还是他当新手法医那些年,发生命案后被重建的地方。
过去有人腹股沟间插着针筒,吸毒致死后所躺尸的小巷,如今成了当地治安最好的商业街。
台阶上曾摆着被砸碎大脑的人的美食城。
廖小刀常常用电瓶车驮着我,说时过境迁,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,他当年都不敢一个人去。
我在小刀后座拍的照片
半路,我耳机切出来首老歌:“我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。”我觉得这首歌就是小刀的人生主题曲,他把青春献给上千具尸体与一个城市最凶恶的20年。他与这城市的暗面斗争,然后看它越来越光明。
我计划和他一起创作一个系列故事,就叫《法医实习生》。
记录他刚当上法医时,解剖过的死者身躯,与活人相处的过程——我们本想做这样一个单纯的法医从业手记,但越写越多,越多越精彩。终于这些文本超出了我们的计划。
我发现,小刀所写的,远不只有法医,还有年轻人窘迫的一切:
2000年后,一个毕业即失业的年轻大学生走上广州街头,他回乡也没有工作,身上背负22.5万元家庭欠款。
“想要生存,就必须有公安局愿意让我实习,解剖一具尸体60元,不吃不喝解剖几千具我的人生就会有转机。”
艰难就业与贷款压力,渴望认同却又孤身一人。
除了骇人的罪案,还有年轻人的求生。这样真实的故事很珍贵——
当下描述年轻人的故事太多了,但好像大家的潜意识里,年轻人当中的“天才”更值得被看到。而其它的年轻人,则是各项新闻与大数据里的数字;是流行商品里追捧群体的代称;是被注意过但从没被真正看到的一代人。
我总觉得不该这样。
如同竹林,冒尖的竹笋之下,可能藏着半山的根茎。他们有天也会破土而出,这过程值得被人看到和参考。
本周二、三、四、五连更4篇,大约5万字,约等于半本书,看之前要有心理准备。
另外,越长的故事,序言越重要,它不仅得介绍故事背景,甚至本身也应该是个吸引人的故事。今天的内容,就是小刀的序言。这故事是从2003年,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开始的。
无论其中这个年轻人的故事,还是他所经历的罪案,都是对刚刚过去那个时代的记录。
我年少时,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警察,从事法医工作,还一干就是二十年。
那时我总觉得警察应该是像港片里面一样,能拼能打,总是冲锋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。而我是村里所有孩子里面最体虚气弱的那个,当所有孩子撒丫子跑的时候,我总是落在最尾巴的那个。
我之所以读了法医,不过是在填报大学医学院校的志愿时,打了一个服从调配的勾。
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都不知道法医到底是干什么的,直到我踏进大学才意识到:哦,我以后可能会是一名警察,一个法医。
我当时想,自己一个人在广东,也许工作几年就干腻歪,想走了。谁知道这一干就是二十年,我还是和毕业一样,是个小警察,待在小县城里,干着法医工作。
在这二十年里,我勘察过各种各样的现场,检验过上千具尸体,也处理数以千计的物证。我参与最普通的打架验伤,看过只偷了一百块钱的盗窃案,但我同时也参与破获了无数的大案要案。天字一号案,部督的命案积案,公安部的团圆行动集中会战等等都成了我职业生涯不可磨灭的经历。
回想一切起点,是在2003年秋天,非典的影响都还没有消退时,我五年的大学生涯即将结束,人生再一次出现了岔路口。到底是选择留在广东还是回四川老家?成了我必须面对的抉择。
那年法医还是一个很稀缺的专业,刚毕业的师兄师姐都说,只要单位有录取指标,凭着我们中山大学的招牌,都可以随便进去。
因为法医学生很少,就业缺口很大,考试招录的竞争对手只有同学,大家只要提前碰一下,不是特别热门的单位,就不会有同学去竞争。
我们只需要提前联系到有招录指标的单位,去到那里实习,等到招录考试的时候,正常去考试就基本一考一个准。
所以这时候的实习机会约等于入职机会。
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四川成都工作,毕竟那里是老家的省会,各方面条件都很好。
但当我打电话到四川老家咨询的时候才发现,中山大学的招牌在老家并不好使,西南片区更认可川大华西医学院的法医。而成都周边的好单位就那几个,我需要竞争的就是川大的尖子生。
我是一个放养的孩子,从小就跟着奶奶住,中学六年都住校,就算在广东读书,父母也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一次电话。但这次,我给父亲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,期望他那边能够给到一点点的帮助。
在我心目中,父亲也算是在成都周边经商多年,就算这两年他的生意已经没落,没怎么赚到钱,但几十年老江湖,多少也算是交友广阔。
听完我的话之后,电话那头的父亲却沉默了好久,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叹息。
他不过是个农村人,在城市周边的农村经商,家里没有一个体制内的亲戚,从来没能结交到“大人物”。加上这两年生意不景气,原先很多关系不错的伙伴,都在刻意疏远他。
虽然父亲没有把话彻底挑明,但那一刻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,这次一切也只能靠我自己。就像当初大一入学一样,我一个人拖着箱子从四川老家跑到广州,这次我也得独自选择自己的方向。
八个人的宿舍,只有三位舍友有电脑,于是我占用刘八百(这家伙已经得到了回老家入职的机会)的电脑,制作了一份简历。
上面写了两千字的自我简介,絮絮叨叨地描述自己大学生涯,最后附上了成绩单和获奖经历,开始了我的求职之路。
有些用人单位会直接把信息发到我们专业的辅导老师那里,但更多的时候,还是需要我们自己打听。
当时的流程其实也不复杂,同学们都挨个单位打电话给当地的师兄,知道他们有招录指标了,大家才会带着简历去见师兄。然后由师兄带去公安局的政工部门。
我们法医系里毕业生只有二十九个人,加上有的同学选择了读研,有的选择了回老家,剩下的人分散到广东的二十一地市和下属区县完全没有问题。
众所周知,经济越好的地区待遇也就越好,而广东经济最好的地方就是深圳和广州,但不巧的是那一年深圳根本没有到我们学校招录的意愿。
去掉了深圳,广州市局那年也没有招录指标。
剩下最火的单位就是广州的几个区县单位,广州开发区在里面成了首屈一指的单位。
我和另一个要好的同学带着简历,转了三趟车才到了开发区分局,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师兄,戴着眼镜的他接过我俩的简历,只是瞄了一眼,就丢到了靠墙的柜子里。
在他打开柜子的短短几秒里,我看到那里面已经躺了厚厚一摞简历,显然已经有不少同学比我们更早摸到了这里。
“我们开发区待遇是不错,不过竞争也特别激烈,如果不认识什么人,要留下可不简单。”
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大截,我这个异乡人显然不可能在广州认识什么人。
师兄随后又补充了几句,大意是某个同学比我们更早来,表现很优秀,还让市局的人打了招呼。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让我不要死磕这个单位,换一个地方更靠谱。
如今我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个师兄的外貌,甚至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了。但我永远都忘不了,那天从开发区回中山二路的公共汽车,在路上遇到了大塞车,公交车在茫茫的车流里如蜗牛一样缓慢。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车尾灯,我心底第一次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。
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如同学优秀,我担心在这个异乡的城市找不到容身之所。
随后我又拜访了三个公安局,同样没有得到非常肯定的答复。
随着元旦临近,学校的专业课全部结束了,如果我们自己找不到实习单位,就只能按照学校的安排,随机在广州附近的几个公安局实习,而在这些单位,实习就真的只是实习。
“人生路,美梦似路长,路里风霜,风霜扑面干。”街边响起倩女幽魂的曲子,而我也要走向自己的人生路。
元旦后的一个星期,我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,我曾经去临床实习过的地方,那里的公安局要招录法医,而且一次就要两个。虽然在我印象里,那里其实是广州的城郊,整个城市看起来陈旧而破败,和我老家的农村县城差不多。
但再怎么说,广州周边都是经济发达地区,我知道自己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。出发那天,我换上了自己刚买的新皮鞋,穿上了白衬衫,外面套着最正式的一件夹克。
万幸的是,我曾经在这个地区的人民医院里,临床实习三个月,甚至有一次受到了这个局里几个师兄的款待,一起吃了顿宵夜。虽然是第一次去那里的公安局,但好歹算是认识一两个人。
这里已经是在城市的边缘地带,在公安局旁边不远处,甚至能够看到一片稀稀拉拉种着菜的田地。公安局大院里的办公楼足足有十几层高,看起来有些年头,但对比周边陈旧低矮的居民楼,还是异常威严肃穆。
只是吃过一顿宵夜,有些脸盲的我,根本记不得几个师兄的长相,不过在来之前,我还是提前给这个局里法医师兄打了电话。
我只知道他叫刘钊,当初介绍的时候,都叫他钊哥。
钊哥比我早毕业几年,他的普通话带点南方口音,电话里他很热情地欢迎我过来实习,还说他就在局里等着带我去政工室。可等我站在公安局门口,再次打电话给钊哥时,他却并不在局里,而是去了案发现场。
不过很快有另一个师兄下来接我,那是赵岩,他和钊哥一样,也是中山医法医系毕业的师兄。
按照广东的惯例,他让我叫他岩哥,他大约一米七五左右,戴着眼镜,看起来格外年轻,甚至有些青涩。
岩哥是个健谈的师兄,从公安局门口开始,他就不停地介绍局里的状况,通过他的介绍,我知道他也刚刚工作了三年,不过由于局里的老法医都去了别的部门,他和另一个同班同学,加上钊哥就已经是技术队的顶梁柱了。
在我来之前,其实也早有我的两个同学到过这里,不过其中一个最终选择去另一个单位,而另一个由于大学的时,候挂过科,钊哥并不是特别满意。看到我的信息,钊哥觉得我条件挺合适,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局里的政工室。
岩哥领着我直接去了九楼政工室,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中年警察,留着寸头,神情格外严肃。岩哥只是简单交代了两句,就把我丢下,回了办公室。
中年警察没有第一时间面试我,而是示意我坐下等等,他还有些工作要处理。
看着他转头和其他同事交代工作,我拘谨地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,手上拽着简历,内心无比忐忑。
我不断回忆前几次面试的经过,预想着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。在五分钟之后,我被问到了唯一一个问题:“你说你成绩一直是全系前三,为什么你每次都只是拿三等奖学金?”
我内心的弦立刻就绷紧了。
这就是我的短板。我不是学生干部,也几乎从不参加学生会和社团活动。在评选奖学金的时候,我的社会实践分总是全系垫底,所以尽管考试成绩不错,但最终排名只是系里的五六名,也只能拿到三等奖学金。
面对我的解释,对方没有再多说什么,而是让我回去等候消息。看着对方平静而冷漠的眼神,我的心都凉了。我想我又一次搞砸了,沮丧地离开政工室,回到了法医办公室,准备打个招呼就回学校。
岩哥看到我回来,热情地问我怎么样,我勉强挤出笑,装作轻松地告诉他,我也不知道。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紧张,也可能只是为了安慰我,岩哥拍着我肩膀,告诉我早点回去,说不定过两天就通知我过来呢。
离开时,我又扭头看了一眼,这栋矗立在菜地旁边的高楼,楼顶上公安两个字格外醒目,我暗自祈祷自己能够顺利来这里。
或许是我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,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岩哥的电话,他让我立刻收拾好行李,他会开车到学校载我。于是没过两天,当我坐着警车,再一次远远地看到那栋大楼顶上熟悉的大字时,心中不禁有些激动。
我暗暗地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也要加入警队,成为一个正式的法医。我没有想过要成就什么事业,我只是想独立生活,成为家里的支柱。那时家里做生意欠了好大一笔债。
十多年后,我和父母聊起我刚工作的事情,觉得自己谨小慎微的实习,节衣缩食帮家里还债,也算得上辛苦。父亲只是笑了笑离开,母亲却告诉我,在那段时间,他们又何尝轻松过。
年过五十的父亲在我实习的时候,盘下一个新的小厂,又干起了体力活,体重超标的母亲,每天都要用“了”型勾扎螺纹钢架子。
年轻时从贫穷拼搏到富裕,结果年过半百却遭遇失败,债务缠身,心里的失落和身体的辛苦叠加起来,一度让父亲崩溃。好几次父亲累得直不起腰,就生出了放弃的念头,他和母亲商量一人一瓶农药,一死了之。这样就不用受累受穷,也不会拖累他们唯一的儿子——我。
“死什么死,大不了把家里东西都抵出去,搬到广东跟儿子过嘛。”
母亲这番话说服了父亲。我能够独自一人在外省求学,求职,眼看就要加入警队捧上铁饭碗,给了他们一个兜底的选择,也给了他们一份远方的希望,让他们在家乡坚持了下去。
我也在他们的期盼里,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案子。
那个决定了我是否能够立功,争取一个留在公安局机会的案子。
序言就到这里,明天21:04准时更新小刀的【法医实习生:第一案】,记得来看。
我记得第一次听小刀讲这些的时候,是在他四川老家,我俩吃了道菜,青红椒和兔子一起炒,得挑挑拣拣着吃,但是很香。我说,生活在这真不错,他没顺着说,讲起了自己一家人,在这城市里有过很难的一段生活。
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聊起命案以外的事,节奏不快,正如你们今天看到的这篇序言一样,缓缓的。
到了他带着家庭希望,正式解剖尸体的时候,节奏马上就变了——
解剖的第一具尸体是熟人的母亲?
为什么受害者已经死了,身上仍然多出了两道刀伤?
刚解剖完怎么和女朋友约会?大领导看我们小组不顺眼怎么办?
我说你慢点,节奏突然太快了,我有点跟不上来。
小刀说那就是他的人生,从无路可走,到终于拥有一个实习机会。生活中的所有一切都在快速前进,那也是那个时代的特征,所有人与行业都在跑掉了鞋一样发展,万事万物有一种“经济上行的美。”
希望这样的故事你也会喜欢。
不多说了,明天21:04,咱们准时再见。
(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)
编辑:小旋风 火柴
插画:超人爸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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